沿 河,向 西

2025-10-22 11:37:21 作者:江 燕 来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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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前有条河,叫七里河,七里河,湍河在穰邓的一段。七里河,七里欢歌,流淌在家门口,也在我的心上。

那时,我上着小学。小娜,小我数月的表妹,也上着小学。我在我们村办的小学,她在她们村。七八月放暑假,她爱沿河走来我家住上一段儿。她想要回家了,我就得送她,沿河,向西。

村子西南角有个小河嘴儿,十几米宽,是七里河与它向北的一个小支流——礓石河的交汇点,我和表妹必得先过了这里。

礓石河,我和西院的花婶曾去细细探过,浅水区生长着田螺,脱掉鞋子挽起裤腿,涉水缓慢前移,保持水的清澈。

草丛里,有些田螺肉眼可见。石头缝里钻着的,得伸手进去摸索。田螺的形状特殊,容易感觉出来,碰到一个掏将出来一个,有时候幸运会碰到一堆,运气不好时碰上别的什么的,就得当心!

塑料袋兜了田螺回家,浸泡在水盆里好几天,勤换水叫它吐干净泥污,拾掇拾掇就是难得的美味,如炒田螺。

夏季七里河汛期,水草丰盛,它向北有五六里流程。冬季枯水期,草枯水瘦,它只有二三里,甚至于断流。

夏日里过小河嘴,是要趟着过的,水不深,也不凉。我和小娜会脱了凉鞋,一只手高高地举着鞋子,另一只手相互紧握着,找浅水区试探着前进,湿了褂子是常有的事。

因为近水,体育课常来玩。村办小学的老师少,体育老师是班主任兼任的,学校里那些游戏早都玩腻了。老师心情高时,带着我们河里趟水玩,自然十分小心。有老师护着,我们无所畏惧。更多时候,我们在沙滩上修城堡,筑桥梁,造大船……

幼小的心灵,浩渺的幻想,试用流沙演绎精彩。年少的我们,是那样的勇敢,真切地渴望一切未知的到来。

有一年,村南头的伟娃哥,砍倒几棵大杨树,叮叮当当架起了木桥,新建的小木桥,使得我们村和河对岸的村庄频繁往来,东丁、西丁、杨埠口,再向西去的柳林,河对岸不再神秘。

东丁当年有户轧面条的,农忙时节我们村里的叔伯姑婶们会擓了面筐,过了桥去那里轧面条。我和小娜也一起去过。

轧面条的人可是真多,亲眼看着主家大伯用秤称了面的斤两,倒进大簸箕,兑上水搅拌均匀,轧面条机上两遍滚过去,再换了刀片切出面条,厚薄一致,粗细相安。临走,多少给主家俩小钱儿,一斤面粉五分钱,二斤面粉一毛钱,没钱的可以留下一个自家鸡产的蛋,权当功夫钱。

东丁、西丁的村民也会过了桥,来我们村寻伟娃哥去他们村做家具,条几,柜子,桌子,床……伟娃哥不紧不慢和主家拉着家常,也做着活计,中午时分好酒好肉款待着,美的不得了。手艺人都受尊重,伟娃哥后来就娶了他上门做活的一户人家的,挺俊俏的女娃。

过了小河嘴,东丁西丁村前临河是茅草丛生的小河滩,盛夏里茅草旺实的很,我和小娜走在里面几乎没了影踪。

深一脚浅一脚,踩踏出来的小路。小娜走得快,不时转回头对着我,说东说西。她学校里的大事小事,她和我姑父姑母的种种,她自己的快乐和悲伤。她的情绪感染着我。

穿过那片滩地,是个小埠口,早先就是七里河的一个渡口,没有垮河的桥,河北岸的人想进城,河南岸的人想下乡,必要经过此地。彼时,只有一条大木船和几条小划子。

烙印脑海的,划船的硬朗大叔,他拿烟袋锅抽烟,烟袋锅上黑黜黜的,烟袋磨的快要烂掉,还有他那黑不溜秋但很健壮的儿子,老是在憨憨地笑,可是力气不小,撑起船来轻松自如。

那时慢,无甚事,我们少从埠口乘船过河,继续西行,两三公里处,是柳林大桥!我父亲麦收过后,就是拉车拉着,弯弯绕绕过几个村庄,从这大桥进的城,去交粮。交粮天,大热天,交粮的队伍从粮库大门一直排,排了二三里。怕的是,无征兆地变了天,粮受罪来人受难。

小娜的家也就在那附近,不过是父亲走的大路,我们抄的近道。走大桥看风景,是我和小娜的赏心乐事。东面我们来的方向,村庄树木依然隐约可见,水鸟河面上忽高忽低,有撒网捕鱼的中年人。

黄昏的光里,静静的河面上,捕鱼人高声吆喝着,网娴熟地撒出去,又奋力地拉回来。这一网,收获不小,捕鱼人半蹲着身,费力地拉伸着丝网,择取网眼里卡着的鱼儿。

我已分辨不清他的脸,想着他是喜悦的,明天早上他就可以去市场里卖个好价钱,再淘回些家里必需的想要的,他的媳妇他的孩子会很开心。

捕鱼,少年的记忆里也不是新鲜事。水边出生水边成长的我有个顽劣的小叔叔,不知他哪里弄来的雷管,他把它插入填满锯末的酒瓶里,只留一小段儿引线。

小河边儿,火柴轻轻一划,点燃了引线,扔入深水区,只听一声闷响,水花不断地向外翻滚,安静的河面霎时间沸腾,吞云吐雾一般,池中大大小小游玩儿的窜白条,鲫鱼,草鱼受不住强大的热浪的冲击,跳跃出水面,有些是炸晕了,有些就是死掉了,白肚皮朝着天。

热浪过后,水面渐渐平息,小叔叔和他的朋友们跳下河捞取战果。我们这些孩童胆子小,闲暇时候也会拿了洗脸盆蒙了塑料袋塞了馍块儿河里诱鱼。

通过大桥,顺着河坡,西行,一样是茅草丛生的滩地,再有二里路就是小娜家的村庄。我们走的轻快,一面是有了经验,另一面将要抵达的欢乐。几乎是跑着的,滩地里的植物迅速向后退去,脚底下像是生了风,我知道:姑父姑母的香喷喷的饭菜正要摆上小木桌……

后来,许多许多的情景,早已如烟随风,驱车再向西去,木桥不再,木船不再,水鸟更是少见,水再不像往日那般清澈……

再后来,更多的桥跨过河,拦河大坝站起来,湿地渐渐成规模,绿树成荫,花草繁盛,七里河水流清澈,欢歌如旧,忍不住的是喜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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